第九章 神女生涯原是梦
这么想着,醒言便沿着这鄱阳湖岸,一路迤逦,向当初与那居盈笑语晏晏之处行去。
刚刚歌罢舞罢的灵漪儿,轻盈的飘过水面,又来到醒言的面前。
“看来,这女娃儿倒不经常出来用食。”
“望湖楼吧~”
少年闻言,倒似长舒了一口气,“原来这水中的妖怪,便是这么好看——那日扑你之前,俺还真以为要吃一场惊吓,料想着要见到那青面獠牙、满口流涎的模样!却没想……”
旧地重游之际,这位原本心思简单的少年,现在却是思绪万千。现在醒言终于知道,如何这“睹物思人”的滋味;这一路行来,真个是见菊蘅怀媚脸,遇杨柳忆纤腰……
“来得恁早,却只顾吹笛。”
当然,虽然惊艳非常,但最后那伙计的本份,还是没让这小厮轻举妄动。在醒言二人点好菜之后,便高声唱喏离去。
“呵~还蛮好玩的!”
“呵~你爷爷告诉你的吧?确实是一位姑娘请我的,不过却不叫‘盈居’,而是居盈也~”
乍闻此言,醒言倒是一惊,想不到这丫头消息竟是如此灵通,连这都猜到。不过转念一想,倒又释然——这事儿十有八九,是她爷爷云中君告诉她的吧。
看样子,醒言已将当年那番向道之心,早忘到爪哇国去了,似乎准备安心做一辈子乐工了。
又听得一阵,这位已经换成一身素洁宫装的少女,衣袖轻挥,飘带于左右,缓步来到水沚岸边,低头默念数语,再将玉手一招——却见那波光微潋的湖水之上,蓦然立起水柱数株,又在那灵漪儿低语之下,竟渐渐凝成一把弦柱俱备的凤首箜篌。
出奇的是,这位原本一见醒言便惯于喧闹的少女,此刻却没有出声惊扰少年。
只见她踏着水面的波纹,来到这湖岸之上。然后,便静静的立在醒言身旁,默默的听他用心吹奏的笛曲。
话说这日下午,奏过几场乐曲,醒言终于准备要去给那灵漪儿还笛了。
说着,醒言便将握在手中的玉笛神雪,伸向灵漪儿,让她接下。
“呀!地震了!”
见到这位原本灵便的少年,现在变得这副呆头呆脑的模样,灵漪儿促狭心又起,忍不住出言相逗;同时,还扮了鬼脸,装出舞舞爪爪的架势;只可惜,这女孩儿委实好看,这鬼脸的效果,实在甚微——
在他刚刚上路不久,倒是发生了一件事儿,颇让他吃了一场惊吓——
不知不觉中,她竟渐渐有些留恋起这样的感觉——其实,在那个尴尬的晚上,那少年提出马上便要还笛,那一刻她的心中,竟是有些莫名的慌张。而这些天来,虽然那晚被男子突然紧搂在怀中的情景,着实羞人,但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在灵漪儿的脑海中。每次想到,这位“雪笛灵漪”的俏脸上,便是红了又红!
“这管神雪笛儿,明日便再也不是我的啦;还是拿它再吹最后一次吧。”
看来,还得自己帮忙检点一下菜单。醒言记得灵漪儿开始喊饿,便向她推荐了这望湖楼有名的面点——细屑汤圆。
不知不觉的,灵漪儿在江河湖海那些个同龄子弟印象中,渐渐变得颇为高不可攀,其行事风度,也常常让人感觉是冷傲无俦。这“雪笛灵漪”之中的“雪”字,虽然指的是那玉笛“神雪”;但在暗地里,被那些个倾慕她的少年子弟,解释为“冷艳如雪”,恐怕也未为可知。
可能是这些时日里,见到的神异怪诞的事儿太多,现在醒言从起初的震诧中回过神来,说话又复顺溜起来。
醒言闻言愕然——这小丫头最近咋转性儿了?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。以前她是千方百计的要来夺笛;现在自己两次三番的主动将这笛双手奉上,她却又不着急讨要了。
浸yín其中日久,现在醒言对这乐器已经颇为谙熟了。他知道,在挑拣时不光要看竹笛的材质,看它是否是特地贮存很久的那种竹材所制;还往往要在平处滚动一番,看这竹管是否圆直——可别小看这些细枝末节,在醒言这些个靠笛子讨生活的行家眼里,往往便是这样的细微之处,决定了一枝笛子吹起来是省力还是费力,音sè是好听还是难听。
只可惜,还没等他怎么过足瘾,过得一小会儿,这土道便不再摇动了。醒言不甘心,又等了一阵子——却再也不见丝毫动静。
现在不知怎地,这位娇傲如雪的灵漪儿,因着这根笛子,碰上这个对自己一无所知的少年,竟是觉得格外的惬意轻松。在她的心里,只觉得这些时日与这市井少年的争斗,竟似是自己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快乐事儿。
对于曾奏出奇曲《水龙吟》的醒言而言,现在他已经不再拘泥于一曲一谱、一声一tiáo了。面对着这涵澹廓潦的湖天云水,他只是随心所欲的奏着。心之所至,音之所至。所有的音tiáo拍节,都是随心所发,却又自合音律,自有一股天然的韵致。
“呃……那地方我也曾吃过呢!”
“……你看人家穿成这副模样,却还有哪处可以盛得这笛?还是先放你这儿吧,暂且帮我保管一下~”
“呃?”
“呵~~那云中君的孙女儿,几次见她都在夜里;现在天sè还早,俺到不必着急寻那有人家的地方,去吹笛惊动她。”
好不容易来趟鄱阳湖,醒言自有他的打算。
而对于这位心思单纯的市井少年而言,倒反而显得迟钝得多,心里没啥特别的感觉——虽然,开始那几次少女的纠缠,着实给他造成不少困扰。
笛音缥缈,歌声婉转。当最后一缕笛音和歌声,一并消失在这夜晚的湖风中后,醒言的神思,也似乎渐渐从那缥缈的云端,又回落到人间。
越往东行,醒言便觉得这地晃得更加厉害,自己这身子,便似在那儿不由自主被人摇摆。
虽然与灵漪儿约定要去还笛,但醒言倒不着急。因为过不得几天,便又是一个比较特别的日子。
正在一旁招呼的望湖楼伙计,却正是那位与醒言相熟的小厮。上次见这他带那居盈来,便已是十分惊奇;这次又见醒言与这位娇艳非常的少女同来,更是大为惊诧,心说这小子最近咋神神怪怪的,认得这许多好人儿。
后有人赋诗赞曰:
只是……一想到那儿的菜价,少年就不免有些皱眉:“那地方是不错,只是太贵了……上次、上次还是旁人请客的呢!”
正在少年将他整个的身心,都融入到自己那笛声中去之时,却不知道,在离他不远处的水面上,在那月光映照下波光潋滟的湖水之中,正有一位韶致嫣然的白衣少女,沐浴着满身的月华,从那泓泠泠的秋水之中,冉冉的升起。
虽然醒言想起自己怀中的几块干饼,不过倒是并未扫兴。
想起来,这位云中君老丈,其孙女便有如此神通;恐怕他自己,也定是位神通广大的高人吧。
初时,醒言还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。可走得几步,才发现这脚底下的土路确实是在颤动。
又来到那块湖石旁边,醒言对着这块居盈曾经倚过的顽石,出神了一阵子。虽然,醒言明白自己身份低微,又与她相隔千里,几无相见之机;但自与居盈在那场风波之中生死与共,醒言知道,他再也忘不了那张宜嗔宜喜的面容。
而这细屑汤圆,相对于望湖楼其他菜肴而言,实在算不得贵,因此醒言便跟少女细细剖析一番。听得醒言这般推荐,灵漪儿当然也无异议,依言又加得两份细屑汤圆。
仙籁一般的乐音,便这样流淌在鄱阳湖畔的云天烟水之间。
虽然,灵漪儿以“妖怪”恐之;可瞅着她这副明丽雅绝的模样,醒言却实在是怕不起来。而且不知怎的,虽然这眼前这少女流光艳艳,但几次混闹下来,醒言对她却丝毫没有啥自惭形秽、手足无措之感,口中的话儿是说得一如既往的顺畅滑溜。
这缕实为心声的清籁,便随着那晚风的轻卷,掠过湖边、绕上云巅——那一刻,少年所有刻骨铭心的旖旎与遐思、所有的空灵与澄澈,俱在这鄱阳湖寂静的夜空中,飞扬,飘舞。
“……你这人还真是惫懒,满嘴虚言,只晓得来骗我。”
偶尔想起来,醒言却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可笑:“呵~俺啥时也变得这般多愁善感呢?”
“怪哉~咋好好的这地便摇震起来?”
现在醒言正是全身心的投入到这玉笛笛曲之中,虽然他那奇妙的观感告诉他,那位少女已经到来,但他已入此中之境,还是不愿停下手中的笛儿。
虽然嘴上这么说,灵漪儿心里倒着实喜欢。说起来,这“雪笛灵漪”的艳名,驰之四海;但似乎,倒很少有人与她当面提起。因为以她的身份,平日敢与她言笑无忌的,便没有几人;再兼之众人对她之美,似乎早已是约定俗成之事,往往倒反忘了来赞她的姿容美貌。
现在这位邓邓呆呆的少年,满脑子里都装的是方才灵漪儿在那水面之上,停伫如常,轻歌曼舞的模样。
灵漪儿轻轻擎住这把水箜篌,玉指拈作兰花,在这秋水之弦上拂过。一阵清泉般的叮咚铮淙之声,悠然响起。这缕柔婉的琴声,与少年那缕清冽悠扬的笛音,温柔的应和着,便似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少女,正在温言软语劝解着愁难排解的少年。
若往若还之间,忽听得这凌波仙子轻启朱chún,珠喉乍啭,歌曰:
……就这样,两人一递一答,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闲话,便离开这人迹罕至的清冷湖石,朝那鄱阳县城的望湖楼迤逦而去。
以前,除了逢年过节,所有的时间对醒言来说,都几乎没啥什么区别——除了发工钱的日子。但现在似乎有些不同了。自从两个多月前与那居盈相识,醒言便觉着每月中又多出了比较特别的一天。
空明而又清灵的乐音,仍然流水般从那玉笛神雪的音孔中,流淌而出,飘荡在面前的青天云水之间。
不知是不是寒夜凄清,到得那儿,醒言却发觉今晚这望湖楼倒没多少客人。上得楼来,这楼上的客人更是寥寥。醒言又寻得上次与那居盈同食的临湖雅座,招呼灵漪儿坐下。
提起少女居盈,醒言心中却是有些五味杂陈。转头望向窗外那一湖月辉映照的烟水,醒言沉思片刻,答道:“居盈很好看。她的样子……”
“山迎眉而失sè,水遇目而不明。”
请收藏本站:https://www.jksw-sz.com 新起点小说手机版https://m.jksw-sz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