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品相关 (5)
长公主又瞧向一旁的谢云诀,他一向滴酒不沾,就连陛下都特许他以茶代酒。这会儿面前也没有酒杯,但长公主就是想为难为难他,于是笑道:“谢大人,你夫人都自罚酒三杯了,你不该陪她一起么?”
沐沉夕捏着酒杯笑道:“长公主殿下见谅,我夫君酒量欠佳,我代他喝。”
一旁的婢女已经替她添满了酒,她正要仰头而尽,却被夺过了酒杯。谢云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,端起了她的酒杯:“长公主教训的是,身为夫君确实要与夫人一同领罚。”
沐沉夕小声道:“换只酒杯,这杯子我——”
话音还未落,他便已经就着她喝过的地方饮下了那杯酒。
四下一片寂静,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。大大小小的酒宴,谢云诀一向不喜参加也就罢了。即便是来了,也不会喝酒。
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,还是夫妻俩共用一个酒杯!
尤其是方才说闲话的那些个千金小姐,心里都暗自酸溜溜地嘀咕,不是说迫于无奈娶的她么?怎么如今如此回护她?
三杯酒喝完,谢云诀正要落座。长公主忽然对众人道:“我一直以为谢大人不喝酒呢,没想到酒量还不错。听说成婚当日,谢大人都早早就入了洞房,都没和大家喝上几杯。不如今日趁此机会,一起补齐了?”
长公主向来是一呼百应,几位皇子立刻顺了姑姑的意,接二连三地向谢云诀敬酒。
沐沉夕偷眼瞧了瞧长公主,四目相对,长公主剜了她一眼,示意她不许护短。
沐沉夕偷偷抱着拳拱手求饶,长公主翻了个白眼,满心都是恨铁不成钢。
酒宴上气氛活络开来,不少人来凑这个热闹。沐沉夕虽然上次领教了一下谢云诀的酒量,但还是不想他这么喝下去。
于是在太子殿下第三次起身敬酒之时,她终于按捺不住:“太子殿下,你敬酒的次数是不是太过频繁了些?”
裴君越摆手道:“谢太傅教了我许多修身齐家治国之道,师恩重如山,几杯酒算什么?”
“既然太子殿下这么能喝,不如我们换种喝法?”沐沉夕指了指面前的碗,“小酒杯喝得不痛快,我和你用碗喝!”
裴君越顿时面露惧色,沐沉夕那个酒量他又不是不知道。以前在雍关,不打仗的时候两人拼酒。好几次他都差点喝死过去,她却一点事儿都没有。
“怎么,输怕了?”沐沉夕挑眉。
一旁长公主解围道:“夕儿,身为女子怎可如此不顾形象与人拼酒,有辱斯文。”
“那在座诸位一轮一轮灌我夫君酒,也算不得光明正大。谁若是真想喝,我奉陪。”
角落里凌彦揉了揉眉心,回想起以前和沐沉夕一起喝酒的日子。谁不是第二天头疼欲裂,只能趴着看到她轻快地哼着小曲儿路过窗前。
“好了好了,虽说是酒宴,可贪杯也不好。”长公主笑道,“今日还准备了些歌舞助兴,别忙着喝酒了。”
众人这才偃旗息鼓,裴君越撇了撇嘴,沐沉夕这护短的架势跟以前一模一样。明明离开长安之后她还说自己放下了。
沐沉夕还有些意犹未尽,忽然听谢云诀道:“沉夕,张嘴。”
她下意识就张开了嘴,一块肉进了嘴里,她嚼了嚼,味道不错。于是冲他笑道:“好吃。”
“好吃就多吃菜,少喝酒。”他又夹了些菜放在她碗里,新上来的鱼还细心地挑去了刺。
沐沉夕却有些心不在焉,她注意到风裳已经离开,王羽勉也不在此处了。
盘算了一下时间,歌舞结束,众人已经纷纷离席,三五成群不再拘束。长公主恰巧起身,于是沐沉夕对谢云诀道:“云郎,我去与长公主叙叙旧。”
“我陪你一起。”
“好。”
两人起身一同走向长公主,恰巧一些世家千金也围了上来。长公主顺势捉住了沐沉夕的手拉到身边,又对其他人道:“酒喝多了有些晕,不如随我一同走走。我这府里新运来一座假山,你们随我去瞧瞧。”
于是一行人便随长公主离开了酒宴。
长公主拉过沐沉夕,附耳道:“夕儿,你告诉孤,成婚以后是不是受委屈了?”
沐沉夕瞧了她一眼,眼眶刹那红了,她摇了摇头:“没有。”
“还说没有,那个贱婢都已经来孤的府上了,如此猖狂!”
沐沉夕叹了口气:“男人多纳妾绵延香火也是寻常,这世上哪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,都是戏文里骗人的。”
长公主听她说这话,心都揪了起来。她以前何曾有过如此丧气的言论?她气不过,又瞪了谢云诀一眼。
谢云诀正思忖着沐沉夕带风裳来的用意,平白就被瞪了一眼,一脸无奈。
“你呀,就是什么都不懂,才这样傻乎乎的在一棵树上吊死。自己夫君的心自然要自己抓住,耍些小手段也是可以的。”
长公主思忖了许久,沐沉夕成婚得太急,她母亲又故去。她虽然以前看起来是个混不吝,其实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。她身为她的长辈,还是该寻个时间传授她一些房中术。
夫妻间的鱼水之欢若是和谐了,感情自然也会变好。若是有了子嗣,她在谢府的地位也更加稳固。
她正盘算着,忽然孟颜惊叫道:“你们看那边,那...是谁?”
王诗嫣变了脸色,拉住了她。齐飞鸾倒是心直口快:“那不是王公子么?王公子身边好像是...”
她瞧了眼沐沉夕和谢云诀,没有说出口。所有人都认出来了,王羽勉正在隔岸的小筑里与一女子会面。而那女子不是旁人,真是谢府的小妾风裳。
两人凑得很近,似乎是在附耳交谈,十分亲密。
谢家小妾扮作丫鬟来公主府之事,就连长公主都知道了。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低声对沐沉夕道:“夕儿,这恶人你不好做,孤帮你。”
沐沉夕握住了她的手,眼中包着泪:“长公主殿下,留夫君几分薄面。这毕竟是谢府的私事,我...我会处理的...”
长公主无奈地瞧了她一眼,又叹了口气。这丫头也是命苦,如今回长安无依无靠的,只能低头做人。
也罢,丑事都做得出了,她不信谢云诀会不顾谢家脸面。
她便作罢,低语了一句:“夕儿,你记着,受了委屈来寻孤。孤替你做主。”
沐沉夕用力点了点头。
长公主也是给两人留颜面,便只当没看到,带着一众人离去。
而小筑内,王羽勉狐疑地瞧着她:“沐沉夕不杀你,是为了引我上钩?”
“不错,她想要将计就计,让我去刺杀陛下。”
“什么?她疯了?!”
“王公子想必比我了解那个女人,她疯起来什么事做不出?更何况她还想将此事栽赃给公子你。”
“你为何要告诉我?”王羽勉狐疑地瞧着她。
“我若一心帮她,也难逃一死。刺杀陛下之事,凭我绝不可能成功。但只要有谋反的意图,就足以定罪。至于我是受谁的指使,到时候...可就说不准了...”
这个女人告诉他这些,原来是想左右逢源,双向掣肘。
看来沐沉夕还是以前那个有勇无谋的蠢货,弑君这样的事情也敢谋划。他就看着她怎么玩火***。王王羽勉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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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公主的酒宴一直到子时才散,各家陆陆续续上了马车。沐沉夕跟在谢云诀身后,正要上马车,身后忽然有人唤她。
她慢了一步,转过头,发现是裴君越。
他看起来已经有些醉了,此刻晃晃悠悠走过来:“沉夕,你慢点儿,我有话同你说。”
“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,等酒醒了再说也不迟。”
他晃着手指:“我就要现在说......那天你成婚时候,我说的话,你听进去没有?”他呼哧呼哧喷着酒气,“谢太傅对你不好,你不要忍。我替你做主!”他拍着胸脯。
“好了好了,知道了。”沐沉夕吩咐他的属下道,“太子殿下醉了,你们好好将他送回去。”
“我没醉,我还有一句话!”他忽然捉住了她的手,“你别替我选妃了,我...”他指了指心口,“难受。”
沐沉夕颇受打击,她还以为自己很了解裴君越,没想到选的他一个也不喜欢。
今日酒宴上,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,他的眼睛仿佛长在了头顶上,看也不看。沐沉夕有些担忧地瞧着他,莫不是在军中待久了......
她回了马车,发现此刻车厢内是黑云压城。想到风裳的事情,她还有些心虚。正要开口解释,车帘掀开,风裳攀了进来。
谢云诀低喝了一声:“滚——”
风裳立马缩了回去,滚去了后面的马车。
沐沉夕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衣袖:“你别生气,许是误会了。”
她根本不知道他在气什么,谢云诀翻出了一卷书,不理会她。沐沉夕凑过来拨开他的书:“别老在车厢里看书,容易患眼疾。”
谢云诀眯起眼睛瞧着她:“如今知道关心自己的夫君了?”
“我一向很关心你。”沐沉夕绞着手指,“今日未经你的允许带风裳来,是我不好。我以为你见到她,会开心。”
“哦?我竟不知夫人如此贤惠,为了我,这样的委屈也愿意忍?”
沐沉夕满脸都写着贤惠:“为□□子,让夫君开心,无后顾之忧,是应尽的本分。”
她越是贤惠,谢云诀越是气得要吐血。
瞧着他脸色不好,她连忙以手轻抚他的心口:“好了好了,莫置气。我知道被心上人辜负确实不好受,回去我替你好好管教风裳。”
“与她何干?”
“那...那你是在生我的气?”沐沉夕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,心下觉得,男人可真难哄。
若是换了桑落或者是裴君越,大家有了龃龉或是吵架,大不了打一架。打完又是好兄弟。
偏偏谢云诀是她的心上人,那肯定是要捧在手心里。
“我今晚...没有拂了你的面子,也...也没惹祸啊...”沐沉夕凑了过去,“你就直接告诉我,我错哪儿了好不好?”
“好,你且听着。”谢云诀总算是开了口,捏住了她的粉色襦裙,“首先是衣裳。”
“是...是不好看?”
“招蜂引蝶。”
沐沉夕是百口莫辩,她何时招蜂引蝶过?她自小到大,可没人去沐府提过亲。不过谢云诀说了,她也不敢反驳,只好先认了。
“还有你与太子,未免太不避嫌。今日的酒宴本是为他选妃,你打扮得花枝招展是何意?”
“这都得怪那个嬷嬷,是她替我裁的衣裳。而且我这也算不上花枝招展,你看孟氏那姑娘,满头金钗步摇,脸上的脂粉,刮一刮都能蒸馒头了。”
“顶嘴?”
“我错了。”沐沉夕认错十分爽快,“云郎说得都对,我以后...清汤挂面,再也不穿粉色了。”
她明白过来,谢云诀这就是心里不痛快在挑她的刺儿。她爹以前哄娘亲就是这样的,先认错,等对方消了气再去说理。
“也不是不能穿,只是出了府穿朴素些。”
“好。”
“少和太子眉来眼去,今日你背着我与他做的那些小动作,我是知晓的。”
沐沉夕老老实实低着头,认错态度极好:“夫君教训的是,我以后不会再将太子殿下踢下水了。”
谢云诀还有火,却也发不出来。
以他对她的了解,她怎么可能轻易认错。以前也都是,嘴上说自己错了,实际半点不改。
而最让他生气的是,她还是不信他,所以做事前也不与他商量。想要对付王羽勉,却并未将他算在内。
许是希望事情不成,便自己认了罪责,将他摘出去。
说到底,在沐沉夕的心里,成婚这件事始终只是一场利用。她并没有意识到,他是认真地在经营婚后的小日子。
但这也不能怪她,那么沉重的担子在她肩上,要她如何像以前一样心无旁骛?
罢了,她爱耍小聪明便由她去,他替她兜着。
但谢云诀没想到的是,沐沉夕在闯祸这件事情上堪称是天赋异禀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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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公主酒宴过后,陛下也颇为关心选妃之事,于是翌日傍晚召见了长公主,谢云诀和太子殿下,询问他们属意的人选。
沐沉夕恰巧给谢云诀送晚膳,她听了谢云诀的话,出门都是一袭素衣,不施粉黛。头上也只简略簪了一朵雅静的兰花。
好巧不巧,刚过了正德门,便遇上了齐飞恒和四皇子。这四皇子的生母是齐妃,与齐飞恒是表兄弟,关系自不必说。
两人远远瞧见,四皇子眯起眼睛,忽然笑道:“阿恒,你那时瞧上这丫头,我还奇怪。如今看来,眼光不错。”
“年少无知罢了。”
“我记得你好像因为她,还摔断过腿。”
“摔断腿也只是小事,不比孟子安,命都没了。”
四皇子一凛,目光自沐沉夕的身上移开。他方才光顾着赏美人,差点忘了她以前是有多可怕。
沐沉夕瞧见两人,上前盈盈施礼:“见过四殿下,齐大人有礼。”
齐飞恒也拱手施礼:“见过定安郡主。”
“定安妹妹入宫来,可是为了求见父皇?”
沐沉夕摇了摇头:“陛下国事繁忙,我怎敢贸然求见。只是夫君还未用晚膳,便送来给他。”
“谢太傅可真是有福之人。”四皇子负手,“话说回来,昨日公主府上还没和妹妹说上几句话。不知道定安妹妹什么时候有闲暇,来我府上做做客?”
“定安不过是闲人一个人,寻常都有闲暇。只是四殿下贵人事忙,不敢轻易叨扰。”
“这话便生分了,我一向当你是妹妹。这出嫁的妹妹来兄长府上,也算是回娘家了。”
四皇子倒是八面玲珑,场面话说得漂亮。沐沉夕以前和他交集不多,忽然邀约,看来另有所图。
沐沉夕也没有回绝,闲聊了几句,目光落在了齐飞恒的身上。
这小子自从上次被她逼着跳下陷阱摔断了腿之后,似乎是有所忌惮,再也不敢对她有所企图。
齐飞恒这个人表面上谦恭,背地里却是对谁也不服气。当年她们沐家那般荣宠,他仍然敢将主意打到她身上,可见这个人野心不小。
沐沉夕提着食盒在偏殿等候,今日凌彦他们没有来,倒是等来了长公主和太子殿下。两人是随谢云诀一同前来的。
瞧见沐沉夕,裴君越面露喜色。可目光落在她身旁的食盒上,眉头又皱了起来。
于是他故意迎了上去,掀开盖子:“哟,郡主送了晚膳来,我正巧也没有用膳,可以分一杯羹么?”
沐沉夕拍掉了他的手:“太子殿下恕罪,我只带了夫君的份。宫中有御厨,太子殿下想吃,可让御厨准备。”
她说着起身走到谢云诀身旁,拉着他的手腕:“今日炖了排骨汤,你来尝尝。”
长公主掩唇笑道:“夕儿,你如今愈发有为□□子的模样了。”
谢云诀的嘴角也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,自然是他教的好。
“长公主殿下不要取笑我了,我自己知道,我离贤惠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。”
谢云诀淡淡道了一句:“没那么远。”
说话间,有嬷嬷带着宫女进来,手里还端着晚膳。
长公主笑道:“阿越,你也不必眼馋谢大人的晚膳了,你父皇这不是备下了么?”
于是四人落座,沐沉夕将自带来的晚膳也摆在了谢云诀的面前。
裴君越吃着自己碗里的,还眼巴巴瞧着:“那排骨汤闻着挺香。”
沐沉夕嗤笑:“那你就多闻闻。”
裴君越气得翻了个白眼,长公主嗔怪道:“夕儿,别那么小气,分阿越一些。你以前得了陛下的赏赐,不也时常赠他么?”
“是啊,以前父皇赏了什么好吃的,你都是第一个拿给我。还有些新奇的玩意儿也都往我宫里送,这怎么长大了,反而小气了。”
谢云诀蹙眉瞧着沐沉夕,神情有些不悦。
☆、醋海
沐沉夕以前确实很照顾裴君越, 他十岁时候母妃仙去,走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才人。尽管身为唐国皇子,可母族式微, 又没了母妃的庇护,宫里头的人自然也不把他放在眼里。
他母亲生前位份就低, 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自己的父皇几面。母妃过世之后,更是无人问津。活得还不如许多受宠妃嫔宫里的宫女太监。
沐沉夕与他相识那日, 是在皇宫里玩闹。自己一个人寻摸着去了偏僻的角落里, 忽然听到有人躲在树丛后的墙角边哭泣。她循声走过去,看到了缩成小小一团的小孩儿,身上的衣裳都破了个洞。
能看得出衣裳的料子还不错, 可是穿在身上太小了, 加上又破旧, 还脏兮兮的。沐沉夕以为是哪里来的小太监被人欺负了。
于是走了过去, 蹲在他身边:“你哭什么?”
裴君越吓了一跳, 抹着眼泪抽泣着说道:“我...我饿了。”
沐沉夕捉住了他的手腕:“走,我带你去吃好吃的。”说着边将裴君越带去了皇上宫中,皇上正在御书房和她爹爹议政。她常来宫中,宫人都认识她, 便没有阻拦。
于是沐沉夕端了桌上的一大盘糕点给他。裴君越抱着那糕点,咽了口口水,却不敢吃。
良久才小声道:“这是...父皇的糕点,他没有赏赐,我若是吃了...会被罚的。”
“父皇?你是...”
“十四皇子裴君越。”
沐沉夕笑了起来:“我叫沐沉夕, 你放心,你是他的儿子,吃些东西他怎么会罚你呢?”
裴君越仍旧不敢开口,沐沉夕便捏了糕点往他嘴里塞:“吃吧,若是真怪罪下来,我担着。”
他也是饿极了,狼吞虎咽,差点噎着。沐沉夕攀上了凳子,给他倒了杯茶让他顺顺气。
他看着她出入自己父皇的寝宫,就如同回家一样,满眼的艳羡。
后来沐沉夕便将裴君越挂在了心上,几次向皇上提起了他。皇上仿佛这才记起,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,也多加留心了许多。
沐沉夕并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成见,闲着无聊就去找他玩儿。那时候的裴君越沉默寡言,但她说话,他总是听得很认真。她便时常去寻他,说说自己的心事。
其中多半是关于谢云诀的。
也是那时候,他才知道,原来他眼中那个开朗活泼的小仙女,心底里对自己是那么自卑。而这些,全都是因为那位举世无双的谢公子。
沐沉夕记得,有那么一段时间,她确实经常给他送东西。
但多半时候是因为,她巴巴地捧去给谢云诀,却只得了冷冷的一句:“我不喜吃甜食。”
她只好又垂头丧气地捧回去,恰巧遇上裴君越,便给他吃了。裴君越其实知道那是谢云诀不要的,可看她不开心,便一边吃一边哄她开心:“他不吃,我吃。嗯,真香。你也尝尝。”
又或者,陛下赏赐了她什么新奇的玩意儿,她也会寻着借口要送给谢云诀。
他也是简单一句:“无聊。”便将她拒之门外。
裴君越有时候都奇怪,沐沉夕到底是瞧上谢云诀哪里了?沐沉夕也不知道,那时候只是一门心思地喜欢他,哪怕他对她笑一下,她就能高兴好几天。
“以前是以前,如今我可是你师娘。你不是该乌鸦反哺,羊羔跪乳,孝顺我么?”
长公主忍俊不禁,呛住了,咳嗽了半天才道:“怪不得都说食不言寝不语,你们俩可别说话了。”
沐沉夕大口吃完了饭,饭菜撤去。
有宫人将一些画卷搬了进来。长公主起身道:“夕儿,你来的正好。今日陛下还问起了选妃的情况,昨日晚宴,这人你也见过了。你心中可有人选?”
沐沉夕看着谢云诀的脸色,小声道:“这还是得看太子殿下的意思,毕竟是他的妻子。”
长公主叹了口气:“他呀,方才对陛下说,他并无属意的女子。一心只想学好如此处理政务。”
沐沉夕嗤笑:“在雍关跟钟将军偷摸着一起出去喝花酒的时候,可没见你想到勤勉军务。”
裴君越冷哼:“士别三日,我如今只想跟随谢太傅学习治国□□之道。依我看,选妃之事还是暂缓吧。”
“不可。”谢云诀忽然开了口,“成家方才能立业,太子殿下如今心性不定,也是因为没有成家的缘故。何况一国储君,绵延子嗣也是关乎国本。”
沐沉夕用力点了点头。
裴君越瞪了她一眼,沐沉夕没有理会。长公主已经命人将画卷都展开,一幅幅挑了起来。
谢云诀和沐沉夕便与她一同商议,挑选的十分认真。
裴君越将沐沉夕唤道一旁,压低了声音:“谢太傅和我姑姑上心,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?”
“我怎么就不能凑热闹?将来你大婚,我这媒人还等着收你大礼呢。”
“你想要什么,我现在就能给你,还图那点媒人礼做什么?”
“你这么一说,我倒是想起来了。阿越,你可否帮我一个小忙?”
“你尽管说,只要你不再管选妃之事。”
“好。”沐沉夕示意他弯了腰,附耳低语。
裴君越瞪圆了眼睛,声音也高了:“什么?!”
长公主和谢云诀瞧了他们一眼,谢云诀冷声道:“沉夕,过来。”
“诶诶,这就来。”
“你管这个叫小忙?!”裴君越低声道。
“你帮不帮?”
“那我有什么好处?”
“你管我要好处?还有没有良心!”
“我不管,你允我件事——”
“沉夕!”谢云诀的语气已经十分不悦。
沐沉夕一边应着一边快速道:“行行行,事后详谈。”说着便快步走到了谢云诀身边。
他捏了捏她的耳朵:“唤你几声都不应,就这么多话要说?”
“太子殿下在选妃之事上想不开,我这不是劝导劝导他么......”
沐沉夕劝导旁人,从来能动手就不动嘴。谢云诀不会信她的鬼话。
他和长公主挑选了几名合适的,便存了画,预备明日呈给陛下过目。
离开皇宫的路上,他一路上都板着脸。
自昨日宴会归来,他就一直不快。沐沉夕也不敢多话触了他的霉头,回到府中,谢云诀忽然道:“你以前经常送太子殿下东西么?”
提起此事沐沉夕就来气,裴君越居然一点不念往昔情分,说好了有事就找他,这会儿又乘火打劫。
“是啊,我送了他可多东西。西域进贡给陛下的葡萄酒,翡翠琉璃灯,玲珑塔,陛下赏赐的多半最后都给了他。可他就是个白眼狼!”
谢云诀没有作声,只是默默走到书案旁,提了笔想处理公务,可是心头涌起一阵烦躁。
沐沉夕见他没有回应,也不以为意。以前都是如此,常常是她说了半天,他都继续看着他的书,并不理会她。
于是沐沉夕自觉站在他书案旁替他磨墨。
谢云诀抬眼瞧了瞧她,忽然凉凉地说道:“你好像,你只送给我一把匕首。”
沐沉夕手下一顿:“我...我以前想送给你好多东西,你不是...都给丢出来了么?”
谢云诀仔细回想了一下,他好像确实...当着她的面丢过一些东西。
大约是她十六岁生辰,陛下为她庆贺生辰。长公主都笑着说,就是唐国的公主庆贺生辰都没有她这般盛大。
那时候谢云诀已经知晓了她女子的身份,只是恼她欺瞒他。
生辰宴过半,他独自一人离席。沐沉夕也撇开了众人,绕过侍卫装作与他偶遇。
他冷冷地瞧了她一眼,并未有与她交谈的意思。沐沉夕迎了上去,拦住了他的去路,挑着下巴道:“谢公子,你来参加我生辰,怎么不备贺礼?”
“谢家的礼已经送了。”
“就...就一副字画。我爹喜欢,我又不喜欢。何况,又不是你送的。”
“谢家的礼,便是我的礼。”
“可是...可是我就想要你送我。”
“我好像不欠你什么。”
沐沉夕瘪了瘪嘴:“那...那既然是我生辰,今日我送你礼,你可得收着。”
谢云诀蹙眉瞧着她,却见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:“我问了桑落,他说要送就得送贴身之物当定情信物,这就是我的贴身之物,你可收好了。”
谢云诀心中犹疑,缓缓打开。
一只鲜艳的红肚兜映入眼帘。他顿时烫手山芋一般扔了出去,涨红了脸:“你——你怎可如此不知廉耻?!”
沐沉夕气结:“你不识好歹!我送你的,你怎可这样扔掉?”
“沐沉夕!”他咬牙切齿,“从今往后,不要再送我任何东西了,你送一样,我便丢一样。”
沐沉夕不信邪,他不要,她就偏要送。还要大张旗鼓敲锣打鼓的送,但她也询问了长公主,知道要投其所好,送了他一些笔墨纸砚和名贵字画之类的。
然而谢云诀也是一言既出,她送什么,第二天便会被谢府丢出来。
几次三番,她终于是丧了气,不再送东西。
“还有一年冬天,我在西市的南桥下尝到了热乎的番薯,觉得很好吃。就趁热买了一个,我怕天寒,凉了不好吃。顶着风一路跑着给你送过去,你还直接将我撵了出来。”
这件事谢云诀也记得,他那日正临摹一张帖子。忽然听到脚步声,接着沐沉夕门也不敲便闯了进来。
一进来就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开始摸肚皮,摸了半天摸出个灰不溜秋的番薯要给他。
谢云诀一面惊骇于有人身上的灰能搓出这么大一块,一面对当年的臭豆腐还颇有阴影,于是毫不留情将她撵了出去。
她委委屈屈小声嘀咕:“那次为了送那个番薯,我肚子上都烫出了一个水泡,穿衣服都疼。第二天赶巧还要骑马,水泡都磨破了。”
谢云诀扶额,自己以前到底是做了多少错事?
他伸手将她拉过来,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:“那现在腹上可还留了疤?”
“那倒没有,一个水泡罢了,消了就没了。”她听他这么问,全然忘记了委屈。
“我瞧瞧。”
沐沉夕正要解腰带,忽然停了手:“不行不行,我...我害羞。”
“你还知道害羞?”他嗤笑。
“那我毕竟也是女子,怎能随随便便脱衣裳。”
“连肚兜都敢送...”
沐沉夕耳根子一红:“都是...年幼无知...你别往心里去。以前我确实做得不好,现在都改了。”
是改的太彻底,再也不送他东西了。
连带着心也一起关上了......
谢云诀叹了口气,揽着她的腰,将头抵在了她的脖颈间,闷声道:“我那时...也有些太过骄傲和自负,总以为你...”
以为她仗势欺人,瞧上他就如同瞧上一件玩物,抓心挠肝地要得到手。
可他不知道,那时候她是真的巴巴地捧着一颗心送到他面前,虽然笨拙,却不掺杂一颗沙砾。他却一次次将她拒之门外,甚至恶语相向,只是因为,他从来没有懂过她。
而现在,她一回来,他便迫不及待用尽了一切手段将她留下,也没有过问她想不想。可明明她和裴君越青梅竹马,他默默守护了她那么多年,加上雍关城的生死之交。她那么在意太子妃的人选,是不是因为自己不能拥有,所以想将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那个人?
沐沉夕的喉咙滑动了一下,忽然被这么抱着让四肢僵硬,手都不知道放哪里。良久,修长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背上。
“你...你别难过了,以后你想要什么礼物,我再送你便是了。虽然不会再有陛下赏赐的那么好,但...但只要是我有的,都可以送你。”
谢云诀抬眼瞧着她:“要你这个人也可以么?”
沐沉夕抿唇偷笑:“不已经是你的了么......”
他捧起她的脸,缓缓凑了过去。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,撩得人心里痒痒的。柔软的唇如期而至,沐沉夕正要吸吸品味这难得的甜蜜。
他便攻城略地一般,有些急迫和霸道地吻着她。原是该唇1齿交1缠,他却仿佛是怕她会逃走一般,一只手兜住了她的后脑勺,吻得她几乎连呼吸都喘不过来。
只觉得像是漂浮在云端,脑海之中也一片空白,四肢都酥酥麻麻的。
良久,他总算放开了她。沐沉夕自问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,这会儿也有点懵。
她一张脸羞得通红,半晌才结结巴巴道:“你...你方才行事,一点都不君子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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