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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7.一脸懵怔的相爷

  撩夫日常

卢信良慢慢啜着酒,一小口一小口,看起来表情并没多少怒意。


气氛越发紧张,众人越发不敢吭声。


终于,待啜得差不多了,卢信良的嘴角这才冷冷翘了一翘,很是轻蔑嘲讽地,并一边掏出袖中的帕子,慢悠悠擦拭着方才那小妾所拉扯过的地方。淡淡瞥了那儿一眼,一边站起身,面无表情地,又说:“区区一个内宅孺妇,这都治理不好,想朝部如今那么多如山大事,你更是治理不好了?”


然后,就走了。倒背着两手,一点面子也不给地,众目睽睽的各官员胆颤心惊中,叫了一声:“来人,起轿!”直出了那官员下属的宅子。


小妾一直愣在那里动也不动。


因为她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?究竟哪句话没有说话,哪个地方得罪了这位年轻内阁首先?


后来,那官员小属,想是讨好,又想是怕卢信良——害怕因这丢了官职,回房之后,闭着眼睛,忍痛割爱,一激之下,就命人生生割了那娇滴宠妾的漂亮舌头,并鲜血淋淋地,用一块托盘盛着,就像要表决心似地,就那么呈现在卢信良跟前……呈现在那个死变态老迂腐眼里……


而卢信良的第三门亲事,就是这样没的。


后来的那位小姐,想是耳闻目睹好些个类似传闻——可能自家的身子也不太干净,又或许早在私底下有了什么人儿,怕自己落个浸猪笼、骑木驴或者舌头被割的下场——


一根绳子,脖子狠狠往里一套,闭眼,脚一蹬,她就死了。


死了……


死了啊!


锦绣四五岁幼年之时,是的,她也被迫缠过足。


那是她的祖母,还未过逝的陈国公母亲一品诰命太夫人。


一天,锦绣被她的祖母偷偷摸摸抱到她暖阁屋里。“霏霏啊……”锦绣还有个乳名,叫霏霏。那是她出生在细雨霏霏的暮春时节,天,正下着雨,她母亲陈国公夫人偷懒,便随口起了个这小名儿。“霏霏啊……”老祖母又说,并温柔把小孙女儿搂进在怀里,拍着,哄着,劝着:“像咱们这样的大家族,这样的出生,哪还有个女孩子家家不缠小脚的?——呵,别听你娘的,你看看祖母我,就这三寸金莲,配上这样的弓鞋,这样的裙子,走起路来,这腰才显得细,体态才轻盈优美,行动间,一举手一投足,才有气质是不是?——你不裹脚?你怕疼?呵呵,当心啊,以后长大了可嫁不出去咯!”


女人的终极目标是嫁人。锦绣也不例外。


只不过,除了这终极目标以外,还有可以拿命和她抵换的,便是,锦绣爱美!


甭说是脸上的一颗小小雀斑,就是一颗针孔大的小痘粒,都会让她对着镜子,疑神疑鬼大惊失色好半天。


当然,那时的锦绣也就……仅仅四五岁。


锦绣自然不想嫁不出去的,更不想,就因自己的不裹小脚不缠足而变成世人眼中的怪物一个。眼泪流了一大缸子,“那……那……那能不能我再大一点来裹?”她矛盾挣扎,开始在祖母的腿上扭来扭去耍起赖来。“不行!”祖母和边上的老嬷嬷们异口同声——而锦绣,也就在那时,第一次眼见,到底,什么是缠足。


她疼。


那种无以言说的疼……


拜过小脚娘娘,一切工作准备就绪。然后,老祖母便让几个嬷嬷把小小的、仅仅五岁的锦绣按压在一张矮凳子上坐着。脚下,放的是一盆热水。像洗嫩姜块似的,把她的脚细细地擦洗干净,然后,一个年老力大的嬷嬷握着锦绣的脚手一用力,“咯吱咯吱”,便要将她大拇指外的其他四趾尽量朝脚心拗扭,并且,一边坳,一边在脚趾缝撒些类似明矾药物等粉末……


是的,那也是锦绣一生、从未体验过的真实而巨大的强烈“恶梦”。


锦绣,已记不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哭天抢地、呼爹喊娘、在那矮凳子上左右挣扎抗拒说她不要裹了,不要裹了,就算以后嫁不嫁得出去也没关系,变丑也没关系……而眼瞅着那些嬷嬷们越发手上使力,有板有眼,再要将她那几根小小的脚趾头再往里一掰——终于,大概是锦绣的哭喊和求救,立时唤起她母亲陈国公夫人的所有泼辣与洪荒之内——


“谁?谁敢再动我霏霏一下,试试?!你们试试?!”


一副要吃人的母老虎样。


陈国公夫人黑风扫脸,就那样,走上前,一把抱起并夺了她女儿小锦绣,开始了她和她婆婆一场轰动整个京城的巅峰大对决……


锦绣的老祖母自然气得不行:“反了!简直是反了!”她手拿着拐杖,拐杖另的一端恶狠狠指向锦绣的母亲,也就是她的儿媳陈国公夫人:“以后!以后你给我记住了!”她说,声音加重,并一字一顿:“——以后,你女儿长大要是嫁不出去、或者她丈夫嫌弃她,羞辱她——到时候,都是你这个做娘的责任,你听懂了吗?都是你的责任!都是你!!咳咳咳,咳咳咳……”众人的劝说,那天的老祖母,真的显是没怒火攻心,气倒下去。


锦绣的母亲挑挑眉,却只是笑了。


很是满不在乎地,朱口细牙,她笑,悠悠地:“嫁不出去是吗?——好!嫁不出去也正好!死嗅着一个裹脚臭布拉扯着不放的死变态、死恶心男人——我们家霏霏,还真不如不嫁!”


就那样,一场巅峰对决,芝麻大的一个家事,最后竟告到皇帝老儿跟前。


具体详情过程以及结果暂且不谈——只是,就着这一事上,锦绣从幼年的时光与记忆伊始——她的童年,就常常不由自主地、耳濡目染地、甚至是潜移默化地、灌输了她母亲给予她太很多震骇于世俗、也不容于世上多数女子的种种想法和观念。


她母亲说,男人与女人,打一出生,就应该是对等的、平权的、没有谁能压过谁……裹脚?裹个屁的小脚?——这东西,不过是一个畸形男权社会下的畸形审美,这脚,自然打死也是不能裹的……而至于男人与女人呢,生而为人,何来狗屁贵重轻贱之说?……除此,她的母亲陈国公夫人还告诉过锦绣,常说,孔孟夫子那一套——对,也就是卢信良拜为圣尊的那一套,是绝对绝对不能相信迷信的!他们要把世人变成一个个没有灵魂、只剩躯壳的提线木偶——不让他们有权利知道,一个人,生而为人,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价值、意义、以及尊严和自由……如此然后,她又开始叹,可惜啊,可惜锦绣生错了地方——如果,是生活在她所出生的家乡,那个遥远地、再也无法回去的家乡——那么——


“那么又怎么样呢?……”


锦绣问。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眨巴。不得不说,锦绣母亲在许多人眼里,包括锦绣她这个女儿眼里,也有太多太多偏激、几乎谜一样的东西。


她解不开她。


正如一直不明白母亲口里常常挂着的那个家乡究竟在什么位置,哪个地方一样。


锦绣母亲便不再说话了。


有些忧郁,也有些伤感。


她摇头长叹一气。


捏捏女儿那水水的、嫩嫩的、犹如刚出笼的水晶似的包子脸,颇有些自嘲地,一笑:“不管怎么样,霏霏,母亲到了这儿没别的愿望,就只希望,你的将来,能活得自由,活得幸福,活得随心所欲一些……别那么苦哈哈,成天一小受气包子……”


锦绣自然不可能成为“小受气包子”。


她的骨子里面,没有那个血液。


母亲的言传身教。注定她会活得比别的女孩离经叛道一些。所以,她说,当然是对边上一直默默听她讲述的杜二姐:“——那么,你现在应该懂了吧?”檀板声声,拉回现实。也不知杜二姐究竟有没有真的听进去,锦绣继续喝着茶,茶水咕噜咕噜,一口气喝完。顿住,续道:“卢信良那家伙——我之于他,不是说我知不知好歹的问题。”当然,她觉得她一直都是知好歹的,“绿帽子”事件,她心里有愧,而且,这愧也不少。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。除此,她还感激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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