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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哦,”钟离瑨应着,取出玉珮,道:“我今日才在书册中发现,王夫人有一块玉珮忘在我处,所以,想烦请卞老看诊时送还与她。”他想,就算卞老知道王映淮的身份也没有关系,卞老并不是多舌是非人。
卞老并不接,打量着玉珮道:“此玉珮一看便知价值不菲,我年高忘事,不便转交。我看,你便同我一道过去,亲自送还她就是。”
“也好!”钟离瑨收起玉珮,未曾留意卞老莫测一笑。
二人踏进客院,正在廊下刺绣的春梅一见来人,立即站起身来,张口就要召唤,却被卞老举手制止。春梅点点头,自行前去备茶。
书案边,王映淮正在作画,听见有人进门,并未回头,径自吩咐道:“春梅,茶水搁下即可,多谢了!”
卞老走近,轻笑道:“不是春梅!”
王映淮倏然回首,见是卞老,已然微愣,再见到钟离瑨,有些不可置信地愕然,“卞老?钟离社长?”卞老前日来看诊时还道,过个四五日再来,如何今日便来了?再有那钟离瑨,更是昨日才方来过,今日又是所为何事?
卞老微笑着解释道:“前日为夫人看诊,心中尚有存疑,故今日再来诊察一番。”存疑是有,但是否仅止于脉象存疑,尚有待商榷。
王映淮谢道:“有劳卞老挂念了!”起步请二人入座。
卞老一笑,“无妨!”转向钟离瑨,又道:“拙玉也恰好有一物件要交还夫人,我二人便一道来了。”
“哦!”钟离瑨取出玉珮,提起丝绦递了过去,“夫人玉珮,一直留在我处,在下一时不察,卷收到案卷之中,今日才方发觉,还望夫人莫怪!”
王映淮恍然忆起,赶紧回道:“不怪社长!我也疏忽了。”当时虚弱而忙乱,早将此事忘到脑后了。可是,事后多日,她居然也从未想起!这玉珮可是官家特赐的信物啊!它的去留竟然丝毫不能上她的心?一念及此,她一阵愧疚。接过玉珮,扫了一眼,心中叹息,官家也不知被押到何方?而如今,这昭仪的身份,竟是这般令她有如芒刺在背!这些时日以来,她几乎真的以为自己是一个普通民妇了!此时玉珮的出现,又这般真切地将她拉回现实,提醒着她那不容忽视的所谓高贵的身份!虽说普通民妇,也要遵从妇道,最好从一而终,作为妃嫔命妇,更是根本不容许有改弦易辙的丝毫杂念!
改弦易辙?哦!她怎么会想到这上头去?难道她心底深处真有这种可怕的念向吗?方才那图上新写就的题诗,莫非就是……她悚然惊起,欠身道:“二位宽坐,待我先将玉珮收起。”言罢走向书案,匆匆将图画收卷,再从案旁架上取下一个小盒,将玉珮放入其中锁好。
卞老一直捋须不语,待她回座方才问道:“夫人方才,可是在作画?”
他们进来时,确是见她在作画,于是她只好回道:“正是!”
“可是案上那一幅?”卞老明知故问。
“这……”王映淮犹豫着。
“可否让老夫一观?”卞老问。见她为难神色,又道:“山妻亦颇好丹青,老夫不免近朱者赤。王夫人家学渊源,想来定是工笔不俗!老夫好奇之至,还望夫人不吝赐予一观。”
卞老都这样说了,王映淮不好再拒,只得取来画卷,递与卞老,“映淮信手涂鸦,让卞老见笑了!”
卞老接过一看,赞道:“夫人画风清丽,功力不浅!”却又叹息着摇头道:“可惜不是‘海棠春睡’,却是‘海棠春残’,未免伤怀低落!夫人正当青春,实不必如此老气横秋!须知心境开阔,也是调养之道啊!否则,纵使老夫药方再高妙,也会收效不彰了!”说着,将画卷随手递给了左首的钟离瑨。
王映淮本想自卞老手中接过画卷,却见已经被递到了钟离瑨手中,暗自懊恼不迭,嘴上还得应承着卞老道:“卞老教诲的是!映淮不过见园中海棠花落,一时心有所感,过后也便无事。从即时起,我一定谨遵医嘱,用心调养!”
“嗯!如此最好!”卞老点头,取出脉枕,道:“请夫人伸腕过来,老夫为你诊脉。”
王映淮依言伸手。卞老搭上脉,缓缓闭上眼睛,细细诊察起来。
房中一时静无声息。王映淮竟觉得无措起来。以往卞老看诊,都是一个人来,今日却还有另一个人在场,虽则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多话,可是,那份强烈的存在,令人实在无法忽视!她已经十分刻意地不去看他了,可仍然在猝然间与他目光交会!钟离瑨温文地对她微微一笑,霎时,她的心蓦的惊跳了一下,脸上似有热意开始蔓延。她赶紧闭上眼睛,凝神定气,将所有有或没有的思虑全数屏退到脑后卞老还在为她诊脉呢!这乱跳的脉象岂非要教卞老诧异?
见她慌慌张张地紧闭上眼睛,钟离瑨唇边的笑意更深。再看向她的“海棠春残图”一株海棠,几点芳草,片片落花,还有一羽飞莺,用色素淡简洁,流露出淡淡的伤春情绪。右上角是她题就的诗句:
“晴昼初长莺语嫩,小园风过残香阵。
有信海棠待来春,无言芳草凭谁问?“
有信海棠待来春,无言芳草凭谁问?她在感伤自身!她的心事全在那最后几个字中泄露无遗!难怪她方才犹豫着不肯将图示人。想来今日,她是全未料到会有人前来客院探望她,才敢如此大胆地在画纸上倾吐心声。其实,并不是每个人都视妇人再嫁为滔天大罪,至少,他就并不认为妇人必得从一而终、不事二夫一切要看所嫁者是否值得她们这样去做!这世间男子,妻妾成群者不计其数,若那些繁文缛节、重重规条单单只用来窠臼女子,未免有失公允。事实上,除却那些高门显第、宗族大家,为了赢得几座牌匾旌表的虚荣,以女子名节为炫耀,而无视女子孤苦寂寞的生涯之外,世间女子再醮者,仍是为数不少的。如王映淮这般如花似玉、聪灵娴雅的女子,想要改嫁,根本不愁找不到好人家。他倒觉得,若是她真的为了那失国败家的“丈夫”苦守,反而是大大的可惜她最多不过是个有品阶的侧室罢了!从根本上说与那些大户人家的偏妾没有什么更大的不同。
站起身来,他走到书案前坐下,在画卷上写下了几行字。
忽然,邢柟的高声大嗓在院中响起,然后又压低了声音,想来是春梅提醒他卞老正在看诊的缘故。钟离瑨悄然步出房门,交待了春梅几句,便与邢柟一起出了客院。
卞老睁开眼睛,收回手,道:“夫人体质,虚弱阴寒,须得长期调理,逐步温补,不可操之过急,如此,日后才好再育子嗣。”
子嗣?王映淮失笑道:“卞老说笑了!”如今她连官家在何处都不得而知,到哪里去求“子嗣”?
卞老又问:“夫人在家时,可是经常进补?”
王映淮点头,“只是,每服一剂,反而更见虚弱。我与侍女都怀疑那补剂有异,三五次后,便不敢再服,再有送来,均悄悄弃去了。”当时,她们猜测定是那些争宠的妃嫔们买通了御医,想以此置她于死地。好在她自己发觉不适,及时停药,才得以避免魂断栖霞宫。
卞老道:“补剂其实并无大错,要看是何人服用。夫人体质,原本是虚不胜补,强行进补,只会适得其反。”就看这王映淮如今的苍白,靠淡扫的胭脂点染出的健康颜色,完全可以想象到宫中美人们相互倾轧、密谋陷害的过往,卞老不禁叹息道:“豪门深院,受宠也不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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