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节_196
度,去年冬至,鄂王失踪。
第五个刻度,大年初一,鄂王之死。
第六个刻度,今日,张行英与其父之死。
而在这些大的事件之外,黄梓瑕又添上无数小事件——
沐善法师的小红鱼、则天皇帝当年的匕首、张伟益当年受赐的先帝御笔……
她手握着玉簪,默然看着那条浅浅画在几上的线,以及上面越来越密的刻度标记,只是看着,想着那每一点后面代表的事情,便足以让人不寒而栗。
李舒白亦垂眼静静地看着那条线,看那条线的痕迹,就如一支越射越近的利箭,如今已迫在眉睫。
他遮住目光的睫毛微微一颤,彷如被无形的箭刺中,忍不住闭上眼停了片刻,才想起一件事,问:“你今日,怎么进来的?”
“是王宗实带我来的,他说,要送我一份大礼。”
“你我相见,也算大礼吗?”他抬眼看她。
黄梓瑕略一思忖,正要说话,李舒白已经抬手止住了她。
他拿起旁边的一条帕子蘸了茶水,一下将那条浅浅的白痕抹掉。黄梓瑕尚不解其意,正想询问,却听到外面已经传来轻微的脚步声,有人走上了临水的走廊。
他微抬下巴示意她躲到里面去,然后将她的杯中茶倒到自己杯中,用帕子擦干茶杯覆在茶盘之中。
脚步声近了,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:“陛下,走廊近水湿滑,还需当心哪……”
黄梓瑕正躲在旁边耳室的窗下,自然听出这是皇帝身边徐逢翰的声音。而他陪着过来的人,自然便是当今皇帝了。
十数人从她身前的窗外经过,脚步杂沓,她不由自主地缩起身子,放轻了呼吸。
李舒白起身到门口迎接,皇帝看着周围环境,说道:“四弟,此处真是景致非凡,不知住起来感受如何?”
李舒白应道:“坐看花落,卧听泉声,此中盛景,无法言说。”
皇帝点头轻把他手臂,说:“如此景色,甚好。今日朕过来,特意讨你一杯茶喝。”
“臣弟不敢。”李舒白说着,请他上座,亲为点茶。在选取茶杯时,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滑过了刚刚黄梓瑕喝过的那一杯,给他取了另一个。
皇帝始终神情和蔼,面带笑意端茶,却只在鼻下轻嗅,说道:“世间万事,触类旁通。四弟心生灵窍,万事俱佼佼出众,就连煎茶之味也比他人更隽永。”
“陛下谬赞,只是这周围环境清幽,显出茶水真味而已。”李舒白不动声色道。他垂目看着手中的茶,那里面倒了半杯黄梓瑕喝过的茶,他素有洁癖,本是从不碰他人东西的,但此时,他见皇帝不肯沾自己煮的茶,便慢慢将她喝过的茶饮了下去。
皇帝笑了笑,抬头看了徐逢翰一眼。他会意,与一群人退到屋外,远远避开。
脚步声远去之后,皇帝才开口,说:“现下无人了,咱们也亲近一些,四弟叫我大哥便是。”
“臣弟不敢。”李舒白立即推辞道。
第274章 繁花相送(3)
“有什么不敢的,皇家难道便无兄弟了么?”皇帝放下茶盏轻叹道,“我们兄弟十数人,夭折者有之,英年早逝者有之,以至于朕登基至今,只剩得你我与九弟……朕却万万没想到,你与七弟误会横亘,竟一致于斯……”
见皇帝语带哽咽,伤感至中途语塞说不下去。李舒白淡淡道:“陛下是误会臣弟了。臣弟与七弟,虽受人挑拨而有所误会,但断不至于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。”
皇帝沉吟望着他,缓缓说道:“然而人人都说,那日在香积寺后山,你当众杀害了七弟……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为鄂王作证,证明你杀了他。”
李舒白垂目看着手中茶杯,静默不语。
“四弟,七弟一向敬你爱你,你们二人平日也是相处最融洽的,可你究竟做了什么,会令最信任你的七弟,宁愿舍了自己一条性命,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指你的罪行?”他声音低沉,强抑悲苦,“四弟,你又究竟要做什么,可以让你连七弟的性命都罔顾?”
“陛下的意思,是认为臣弟谋害了七弟?”李舒白静静问道。
“朕不肯、不愿、也不敢相信!”他皱眉说着,声音哀苦,“可在翔鸾阁,七弟对你的痛斥,朕是亲眼目睹;你在香积寺杀害七弟,又有上百神策军作证,你叫朕,又如何能相信你?”
许是情绪太过激动,皇帝说完这几句话,喘息便剧烈起来。
“臣弟只想求问陛下一件事。”李舒白放下手中的茶杯,沉静道,“当日在翔鸾阁上,七弟当众跳下那么高的阁楼,自然并无生还之理,可又为什么,一个已经死去的人,又出现在了香积寺后山之中?”
皇帝的脸色,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,蒙上了一层阴沉神色。他盯着面前神情平静的李舒白,徐徐说道:“或许,是列祖列宗在天有灵,庇佑他逃得一劫吧。”
“陛下乃一国之君,也信这些蒙蔽野老村童的怪力乱神之说么?”李舒白目光澄澈,口气如此时风行水上,水流云静,“实则是,一个人,无论他是庶民还是皇亲国戚,都只有一条命,绝对不可能死两次。所以,若七弟在翔鸾阁痛斥我而自尽是真,那么,在香积寺众人看见被我杀死的,必定就不是七弟;而如果香积寺后山死的那个是七弟,那么在翔鸾阁痛斥我要颠覆江山的,必定不是七弟——陛下,您说是吗?”
他的声音明明如此平缓柔和,可皇帝却皱紧眉头,抬手按着太阳穴,靠在身后凭几之上,咬牙闭上了眼。
“陛下圣明决断,若要定臣弟的罪,那么臣弟只好问,究竟臣弟何罪?臣弟是在翔鸾阁逼死了七弟,还是在香积寺被人目击杀了七弟——究竟哪一个,才是臣弟的罪名?”
皇帝额上青筋暴露,许久,才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:“这两个罪名,又……有何区别?”
“自然是有区别的。”李舒白不缓不急,替他点了第二盏茶,声音清澈缓慢一如此时窗外流泉,“若陛下将臣弟定罪为在翔鸾阁逼七弟自尽,然则七弟不久便出现在了香积寺,所以臣弟此罪名并不成立;若陛下定罪为臣弟在香积寺内杀害鄂王,然则翔鸾阁上以死污蔑臣弟的是谁?焉知此次不是又再次借死污蔑?所以此案,又非得再行问审追探不可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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