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惆怅罡风何太急,梦短落花烟
原来,醒言住手之后,胡世安这厮却还在那儿左右翻滚,一副正挨打的模样!
直到三年后一个同样凄清的秋夜,那个仍然跟着她的小丫鬟迎儿,偶尔听得蕊娘房中,卧榻辗转有声。呼之不应,排闼入视后,却发现蕊娘已是仰药而瞑。
只不过,过了片刻,再仔细一看,醒言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凝固:原来,正在那儿“装死”的胡世安,却是衣裳飘动,“扑嗒”有声,好像还真的有谁在狠狠揍他!
——不用说,这又是那位疾恶如仇的灵漪儿,正在那壁厢踢得个不亦乐乎!
“其实这位公子有所不知,也不晓得匝地了,老子俺最近竟颇有向道之心——那女sè是暂且不近的了……”
“蕊娘唤我作‘义士’,想必已是认清方才的形势了吧。”
……洞开的门扉,现已关上。屋里人踪已渺,又回复了秋天夜晚应有的静谧。
……
听得胡世安这席话,醒言倒是没有多少惊讶;要说多少有些惊奇,那便是想不到这厮竟是如此无良,在与自己相好这么多时日的蕊娘跟前,便将这些无比凉薄的话儿,这般直白的说出来——
在这个夜晚,在这个房中发生的一切,都像那落叶被秋风扫过,没留下任何痕迹。在之后的三年里,花月楼四姬之一的蕊娘,在她海誓山盟的情郎不辞而别之后,在所有人为她扼腕可惜之时,却仍然是欢笑如初,看不出丝毫的忧伤。
眼见胡世安抱头鼠窜而去,醒言心下大安。抬头环顾一下四周,心说既然了却心事,这屋子却也非久留之地,还是赶紧走人为妙。
看到这家伙如此做作,醒言不禁是又好气又好笑——
醒言正要抬腿迈步出得门去,却忽听得背后屏风之内,传来一声幽幽的话语:“还请义士留步。”
醒言乍见这情形,吃惊不小;赶紧揉揉眼睛,仔细观瞧——却发现,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,胡世安这厮现下却也不怎么动弹,只躺倒在那儿低低呻吟。
“义士且听得奴家一言——”
“义士”义无反顾,继续前行。
幸好,那匪人只是稍一发楞,接着又开口了,对这正自心怀鬼胎的胡世安说道:“似乎老子也曾听着风言风语,说你与这蕊娘甚是相好。却为何现在这般爽快,便要拱手让俺快活?”
素蕊青莲,仍未能出得火坑之中;芳魂媚骨,就此埋香于青山黄土。
三年中,可以发生很多事情。比如,花月楼中当年那个喜欢吟诗弄曲的郊野少年,也早已离开了饶州。
待这飘忽的声音消失后,屋内重又恢复了寂静。
其后又用淡墨书着小诗一首,头尾只有二十八字,却是写得数遍,曰:
醒言转过头来对胡世安说道:
“妙哉!也合该这小子倒霉,在这平地上也能摔跤!”
“义士”的身形,顿时凝固。
“要是再让俺在饶州地界看见你这腌臜,好汉我便真个要替天行道了!”
少年奇怪的发现,原来还听得一些嘤嘤的低泣,现在却已全然听不到任何声响……
众人于蕊娘枕边觅得素绢一幅,只见上面用娟洁小楷,书得数语:“薄命人向无亲故,腆颜于世者,守活孝三年耳。妾之父母,于妾虽无栽育之情,却有孕养之恩。如今一朝了却,无事牵挂矣。”
过得片刻,心中正自七上八下的胡世安,与那隐在一旁也自懵懂的少女灵漪儿,忽听得那少年终于发话:“吾修道,正是要顺其本心啊!”
嗟乎!一枝名葩,就此凋谢矣。
“啊?既然好汉向道,那么说——”
蕊娘殁时,颜sè如生,唯见眼角,有数滴泪珠沁出。
“难不成,俺便要逃过此劫?”
醒言这才想起,屏风之后红绡帐中的女子,已经是久未出声了。
听得这诗,少年返过身来,回望屏风;熟视半晌,终未说得出任何话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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