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操戈入室,按剑伏兵
又过得两天,这日入夜,正是醒言当值巡夜。
这厮近日来技痒,便萌了那乡中故态,整日里沉溺于赌坊,流连忘返。却恨手气不佳,这短短几日之间,便已是输掉四十多两银子。那些个平日与自己相善的赌友,现下却是催bī甚急——本来这倒没啥,虽然自己那囊橐早罄,但仗着些个风流手段,骗得房中这位实心眼儿的痴情妓女对自己死心塌地,要从她那里哄出些银两还了,倒也便当快捷。
只是,这几日也不知为何,这蕊娘拿银之时,总觉着不似往常爽利。到现在,自个儿还有大半银子未曾还得——受那债主催bī不说,更可恨现在赌本全无,连个翻身机会都没有,着实蒿恼!
说起来,醒言现在主要还是在那乐班儿里充作乐工,这护院的差事只是兼职。那老鸨夏姨当初的本意,便只把这差事当作醒言立下功劳的福利,多个奖赏银钱的由头而已。因此,过得许多时日,才能lún得到醒言当值一回。
别看这花月楼门脸不大,可前后那进深着实不小。这妓楼既是饶州第一,那规模也算不小;前后厅舍甚多,对合连绵,中间还杂着些应景儿的花园水池,占地颇为广大。
抬头看看天上,流云遮蔽,月sè微朦——呵~~正是干些不尴不尬事体的良时吉刻!
且说醒言在这妓楼前后逡巡吆喝了几回,便觑了个空儿,闪进那厨房之中。灶娘早已安歇,厨房里正是空无一人。醒言便在那灶下掏出一撮草木灰儿,略用水tiáo匀,便横七竖八涂在脸上,以障掩自己的本来面目。
这锡盏坠地之声,终于将蕊娘惊动。此时她也觉得屋中动静有些古怪,不禁颤声唤道:“胡郎?”
于是,醒言又在这厨房之内一阵翻腾,寻得一条还算干净的皂sè布巾。只见他将自己原先那扎头帛巾解下,让那头发披散于脑后,然后又拿那块皂巾布条,掠住发根,扎紧,掩住前额——想那醒言在今晚巡夜之前,便已特地换上一套不常穿的衣服;再经得这一番改头换面,早已是面目全非。
估计在这朦胧夜sè之中,即使被熟人撞上,那急切之间,却也很难认出此人便是那位素来忠厚的少年!
装束停当,醒言不敢怠慢,赶紧蹑着身形,直往那蕊娘所居楼舍奔去。
现在已近午夜,夜sè浓重深沉,饶是这花月妓楼,大部分人也都已是在温柔梦乡了。再加上这秋夜寒凉如水,已无人还在外面闲晃;醒言以这身怪异的打扮一路行去,竟是无惊无险,诸事大吉。
……
——那位心中暗自庆幸的少年未能察觉的是,就在他尽力潜踪蹑行的身形之后,却是无声无息的紧紧坠着一个黑影!
这厮正喝得有些醺醺然,懵懵懂懂,一时间倒也不以为意,只在心中怨责蕊娘疏忽。
此时,那正在帐中的蕊娘,也将方才她胡郎的那番话,听得是清清楚楚——刹那间,蕊娘只觉着眼前有些发黑;自己那颗心,也不住的往深个里沉去……
正是:
金风未动蝉先觉,暗送无常总不知!
且不提屋外的怪异,再说那户牖之内,虽然现已是中夜将近,但房中的人儿却还未成眠。只见屋内那雕花几案上,正燃着一支红烛。那位胡世安胡公子,现在还没安歇,只在那案前,擎着个锡铸小酒盏儿,一杯接着一杯的啜饮。近旁那跳宕飘摇的如豆烛光,在那墙上将他拉拽出种种光怪陆离的影像。
又过了些时儿,只闻得那屏风之后的红绡帐内,低低传来一声轻唤:“胡郎……想那夜已深沉,何不早些上来安歇?”
过得许久,才听得“仓啷”一声——胡世安终于没能把持住手中的酒盏,将它滑落在青砖地板上。
听得佳人相邀,这位胡世安胡公子,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:“你先睡得。这秋夜寒凉,我再饮几杯取暖。”
“小声些!”醒言喝道。
——别看他这般回答,其实那内心里,却着实烦闷,正在那儿借酒浇愁。
“胡郎……”隔了小半晌,屏风后传来女人悲凄的声音。
正在他心中着紧盘算,却听得那房门“吱呀”一声,似是被风儿吹开。
“哎~蕊娘也恁不贤良……睡前都不把那门闩chā好……”
这时,还在那床上的蕊娘,听得情郎如此说话,立时也反应过来,赶忙急急说道:“大王有何吩咐请尽管说!胡郎与奴家都会尽力办到——只是……千万不要伤了胡郎!”
只是,移时那夜风漏进屋来,将那蜡烛吹得忽明忽灭——虽然那风儿也不甚大,但毕竟凉意袭人。胡世安被风一吹,头脑也清醒了许多,便抬头朝门那儿望了一眼,然后便准备起身去把门户闩上。
“嗯?!”
待醒言轻步走到蕊娘房前那走廊之上,小心翼翼的附在那菱格窗上,侧耳细听屋内情状之时,他身后那团黑影,竟突然开始消散、隐匿,便似渐渐融化在那苍茫的夜sè之中,再也寻不着丝毫踪迹!
醒言听得明白,正是那蕊娘姊姊,正在温柔的催着自己的情郎早些歇下。
胡世安乍睹这情状,那酒意立马儿便醒了大半。这厮也算机敏,立时便晓得来者不善,掣起手中酒杯便要向那黑影砸去——却觉得脖项上突然一凉,已是被啥物事紧紧抵住。
原来,那位不速之客快逾闪电,还没等他酒杯出手,便已将刀剑架在这厮的脖项上!
——见有性命之忧,胡世安立时四肢僵直,不敢稍动。屋内,似又恢复了安静。
“大王莫要动怒!只要不伤害我家胡郎,你要妾身做什么都可以——俺这便下床去取银两。”说完,听动静便似是要披衣下床。
醒言说这话,正是要启衅揍这哄骗蕊姊姊的薄幸之徒一顿,好让他知难而退,就此消失。要知道,这花月楼中的妓女,俱都卖身于老鸨夏姨;其所得之资,绝大部分都要上缴妓楼。在这种情状下,这妓女要攒起些个私房钱儿,实属不易。即使像蕊娘这般花月楼的红牌,要私下攒起点像样的钱财来,也着实艰难——这饶州也不是啥通衢大省,来这儿消遣的恩客,打赏也不甚多,常常也只能在那胭脂水粉常例钱里省下一些。这些费了心血省下来的钱财,都是要用作身后养老之资的——这妓女的体己钱儿,可是能这般随便哄得?!
……没等来胡郎的回答,却听得一声陌生的话语:“俺利剑正架你胡郎脖上——莫嚷!”
“若嚷时,一剑将他杀却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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